有關中國藝術審美中的哲學問題(節選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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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盧秀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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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識分子都有一個基本的哲學觀。從前的中國知識分子,兩種哲學思潮始終占主流。一是儒家學說,自董仲舒向漢武帝建議,“獨尊儒術”后,儒學開始成為官方哲學,并延續至今。董仲舒把儒家的倫理思想概括為“三綱五常”,“君為臣綱,父為子綱,夫為妻綱”,用“五常”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,用以調整、規范君臣、父子、兄弟、夫婦、朋友等人倫關系的行為準則,并把這些思想貫穿于中國封建時代的教育體系中。“三綱五常”及其“大一統”、“天人感應”理論,為后世封建統治者提供了統治的理論基礎。然而,儒家的學說中缺乏民主思想,有的是集權、服從,沒有民主權。從官方正統的統治手段看,連最萌芽的低級民主都不存在,這就使中國的政治總是置于一個高度的集權化。
中國的文官選舉制度“科舉制度”,更是把儒家思想作為主要的考試內容,從隋朝大業元年(六O五年)開始實行,到清朝光緒三十一年(一九O五年)舉行最后一科進士考試為止,經歷了一千三百多年。儒家思想占據了統治階級的思想領域,在中國,這一思想從不受學術界的置疑,這種在政治上培養愚民的做法,一直是官方追捧的政治手段。科舉制度出現前的中國,用的是“察舉制”,中國的人情社會其毒源于此,“察舉制”使中國社會越來越人情化,越來越不公平化。現代中國的特色之一,就是講人情。不講人情的人,就是不講人性的人,不講人性的,在中西方的人際交往中,都是不能與之相交往還的。科舉制度相對于察舉制,是一種進步,但是,在扼殺最初的民主上,無疑是罪魁禍首。至清末,面對西方列強的優越的政治制度,科舉制終于壽終正寢。
有一點,我們必須清醒的認識到,制度的好壞,不能是否儒家思想,儒家思想的大方向,是中國社會架構的主心骨,對和諧社會的發展,對中國“永不稱霸”的思想奠定了強大的理論基礎。我們沒有意識到這一點,就會對中華文明的延續和發展,產生負面的歧義。
中國是個知識分子思想高度活躍的國家,自古以來,皆為如此。中國歷史上曾經有過學術上的極大的自由、極大的繁榮時期。形成了春秋(公元前七七O~公元前四七六年)、戰國(公元前四七五~公元前二二一年)時期知識分子中不同學派的涌現及各流派爭芳斗艷的局面。《漢書·藝文志》將戰國主要思想學派分為十家——儒、墨、道、法、陰陽、名、縱橫、雜、兵、小說,其中,道家思想引起了在野的知識分子的極大的共鳴。
道家思想創始人李耳把“道”抽象化,概括為普遍的無所不包的最高哲學概念。在他看來,道是凌駕于天之上的天地萬物的本原。他還提出“天法道,道法自然”的思想,摒除“天命”的絕對權威。這就對以“三綱五常”為正統的儒家思想提出了嚴肅的挑戰。道家的哲學里包含著豐富的辯證法思想,任何事物都有矛盾對立的兩個方面;矛盾兩方可以互相轉化,轉化的途徑是“守靜”。政治上提倡“無為而治”。無為是指不妄為、不胡作非為、為所欲為。至莊子,道家思想更講究一切道法自然,不可強求,與儒家思想相反。這樣的思想與“受命于天”的官方論調發生了沖突。但有意思的是中國知識分子在這兩種相悖的哲學思維上,能把二者有機的結合,居廟堂,則講儒術;退江湖,則論莊子。這兩種思維也把中國的文化推向了一個互為補充的關系。其中,最有意思的著作就是南朝文學理論家劉勰的《文心雕龍》。
《文心雕龍》成書于公元五O一年~五O二年(南朝齊和帝中興元、二年)間。它是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第一部有嚴密體系的、“體大而慮周”(章學誠《文史通義·詩話篇》)的文學理論專著。全書共十卷,五十篇(原分上、下部,各二十五篇),以孔子哲學思想為基礎,兼采道家,全面總結了齊梁時代以前的美學成果,細致地探索和論述了語言文學的審美本質及其創造、鑒賞的美學規律。
從《文心雕龍》可見,雖講文學,則用于文藝,遠在六朝,劉勰在審美上就出現了兩種思想的較量,出現了糾結。其立論源于儒家,他說:“征之周孔,文有師焉”,“征圣立言,則文其庶矣”。但是,在審美上他則傾向于道家思想:“《易》之《文系》,圣人之妙思也。序《干》四德,則八句相銜;龍虎類感,則字字相儷;乾坤易簡,則宛轉相承;日月往來,則隔行懸合;雖句字或殊,而偶意一也”。
基本上,劉勰的審美思路決定了中國文人的大方向。比如,才高中國文明史的蘇軾,在思想上,以保守的儒家學派的代表人物出現,在藝術上則強調“有為而作”,崇尚自然,擺脫束縛的道家思想,“出新意于法度之中,寄妙理于豪放之外”。他認為作文應達到“如行云流水,初無定質,但常行于所當行,常止于所不可不止。文理自然,姿態橫生”(《答謝師民書》)的藝術境界。
這種思想延續到了上個世紀的初期,必然在西方文明沖擊下,發生了大碰撞,結果,新時期就若干中國文化問題的討論,濫觴成了新文化運動。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前夕,陳獨秀在其主編的《新青年》刊載文章,提倡民主與科學(德先生與賽先生),批判傳統、純正的中國文化,并傳播馬克思主義思想;面,以胡適為代表的溫和派,則反對馬克思主義,支持、主張白話文運動,以實用主義代替儒家學說。而藝術界,陳獨秀與呂澂在《新青年》以通信的方式,陳、呂均用《美術革命》為題目(發表于一九一八年一月十五日出版的《新青年》第六卷第一號),拉開了一場對中國畫的徹底之否決的空前的大討論,是此大討論,是上個世紀中國美術史、文化史有關中國畫前途的第一次大討論,其影響之大,一直至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葉

